巫真一气之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狄伦在外面站了半天,刷了半天手机,没看见巫真有开门的意思,放心走开了。
房间很宽大,小沙发对着壁炉,地板全部铺地毯,巫真脱了鞋赤脚在屋内走,茫然无措,她不是没有主意的人。她的大脑此时完全的被清空,空无一物,这些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但有一条很明显:她不能坐以待毙只等夏洛克来救她,她得做点什么。
巫真走到小沙发边上站了几分钟,一双有神的黑眼珠看着壁炉。壁炉这东西有种让她回到了221b室的亲切感。巫真踱步走到壁炉前,蹲下,用橡皮筋把头发绑起,她探身把头伸进壁炉里。
壁炉里有个发光的小红点,她伸手去摘,喀嚓地就摘下来。托夏洛克的福,她认出这是个小型窃听器。
巫真微微笑。这个壁炉真的让她有回到221b的感觉,壁炉里一样的有窃听器的存在,不一样的是夏洛克壁炉里窃听器懂得隐蔽自己:它不发光。
巫真把它放在小茶几桌脚边,抬起小茶几桌脚对准窃听器,碾压碎了它,然后把碎片扔出房门。
巫真关了灯,整间室内一片黑暗,并没有什么光点在闪烁,她又开灯。默然心想要是此时手机在身边就好了,手机摄像头在黑暗中敏感度比人肉眼要灵敏。
她赤着脚,如同灵猫一样在整间屋子内潜行,悄无声息,在一切可能地方搜寻。隐蔽的地方,列如床下,床垫下,梳妆台后,小茶几下。
她整整搜了一个多小时,摘取了不少战利品:
两个监视器:一个在门框上,一个在梳妆台镜子后面,镜子是单向镜,从镜子后面可以透视。
三个窃听器:一个被她碾碎扔出门外,一个在床下,一个在梳妆台底下。
——优斯塔斯是不是连她的梦话都要监听?真是变态。
巫真效法第一个监听器,全部在桌脚下无情地碾碎,干净利落地扔出房门。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巡视经过,碰见她扔东西,站住脚透过黑墨镜盯着她。
巫真微笑了一下:“晚安。”
顺手“嘭”的一下关上房门。
黑衣人带着有线耳机,他从耳机上拉下隐蔽式小话筒,对话筒说:“先生,她发现了。”
狄伦穿过大理石螺旋楼梯,向下走,眼睛不离手机上游戏界面,蓝帽子管道工蹦上蹦下,用脑袋撞砖头,砸出金币。他耳朵上带着耳机,一闪一闪发光。
“她发现了几个?”
黑衣人为难的看着一堆残骸,蹲下来,用手指拨了拨。
“我不知道,全部都变成碎片了。”
狄伦的马里奥管道工在拯救公主的路途中死掉了,死亡音效响得欢快。狄伦向天翻了个白眼。
“你再好好看看!”
黑衣人无端被殃及,很无辜。“抱歉,先生,我真的数不出来。”鬼知道那个女孩是有多大的火气才把这些坚硬外壳的东西碾得像小甜饼渣滓。
狄伦暴躁的抓了抓碎金色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你把碎片收集,我来拿。”
“是的,先生。”
巫真趴在牛奶色门缝处偷听,动作轻微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并不知道自己搜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全部,关门进屋后听见黑衣人打电话,才灵光一闪想偷听他们对话,现在看来,她碾得实在是太碎了,他们都辨认不出来,早知道就不碾那么碎了!
巫真暗自懊恼。
狄伦赶到巫真房门口,黑衣人已经拿一个小手帕将所有碎片聚合包在一起,捧着递给他。
“先生,这是全部了。”
狄伦接过手帕,仔细数了数,拼不还原,窃听器里面细小的线路都被扯掉,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这下好,亲妈都认不出来。”
狄伦对黑衣人说:“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走了不远,听见笃笃笃,回身一看狄伦在敲门,他急忙头也不会的走了。
狄伦:“睡了吗?真?”
巫真在门内,听见敲门声那一刹那后退了一步,在门口静等,数了五秒,五秒后,开门,笑容可掬。
“有事?”
狄伦把门撑开,为了防止巫真摔门,他单手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口。把手里碎片给她看。
“你碎了几个?”
巫真思考了一下:“让我想想,哈,你安装了几个?”
两个人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狄伦扫视巫真,她赤脚站在地毯上,一头乌黑长发自然柔顺,白净的脸蛋一脸纯良,水润的黑眼珠像是嵌在眼睛里,她眼中有种温和的气质。
狄伦自下而上的审视她,知道她不像表面上那么令人省心,她不是个好的被绑架者。
狄伦咕噜了一句:“浓缩的都是精华。”
巫真:“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告诉我你拆了几个又不会死。优斯塔斯不知道准确数目会生气的。”
巫真高兴道:“我很乐意看到他生气。”
“你个坏心眼的女孩。”
“那看对谁了,对优斯塔斯,和他派来监视我的小哥,心眼没必要好。”
更何况,她不想换个衣服都处在监视之中,夏洛克都没这么变态,他至少不会在浴室里装监控。不不,在浴室里装监控那是麦考夫干的事,夏洛克顶多是黑了人家的监控挪为己用。
夏洛克,真想马上就见到你。
狄伦看她突然间安静下来,有点不适应的挠了挠后颈。
“你真的不准备告诉我你拆了几个?”
巫真:“对,除非你自己去数。”
他如果真的动手数,那就直接把藏匿的地方告诉她。除非把她赶出去,或者干脆不数。
狄伦看着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颇为无奈。
“好吧,我自己去查监控画面,看能打开的还有几个。但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春光,那就......嗯哼。”
巫真向外一指,压低声音怒道:“滚。”
狄伦举起双手,假装投降,大笑着离开。“事先说明,我对你没有半点意思。对了,夏洛克怎么还不来救你,不会是抛弃你了吧?”
......
巫真把门关上,靠着门缓缓滑下。
她不是不害怕的。
独身一人,处在别人完全的监控囚禁下,生死未卜,漂泊无依,这一秒活着,下一秒可能就会死。
她不是身经百战的女强人女超人,她只是个普通的二十来岁的女孩。之前做过最危险的事,就是在近百米高的悬崖峭壁上蹦极,以及经常一个人夜晚去各种隐蔽老旧的地下室探险,深山无人的溶洞深处。带着手电照明,小型电击器防身,探险用绳子还有各种东西,以防要下去什么地方。
有些年代的地下室无人清理,看起来如同鬼屋,她不怕。溶洞里成片成片的黑蝙蝠挂壁,夜晚蝙蝠群出来活动,溶洞里睁开了无数双眼睛。
一个人也无妨,因为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做这种事,巫盼也不愿意。他和她终究还是不同,他喜欢阳光,她喜欢黑暗。
老鼠成群,蝙蝠成堆,高山峻岭,诡秘幽林,鬼屋奇谈。
她都走过。没有一个,能令她像在这所庄园里那么害怕,无助。
等待是最可怕的事,能激发出人内心的最软弱的一面,然后崩溃。
优斯塔斯是个精神疯子,且握有大权。天才与疯子,仅有一线之隔,区别在于关在疯人院,还是没关。这座庄园就是优斯塔斯的疯人院,是他杀人不见血的乐园。
他坐在这座庄园里,关着她,等着夏洛克。大家一起玩游戏,大家一起疯,大家一起死。
她尽力使自己不要去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保持镇定,什么都不想是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
恐慌是一定的。
相反越是恐慌,越要镇定,必须镇定。如果她精神上崩溃了,夏洛克即使来了,也不会愿意看到她这幅样子。
可是,夏洛克,你为什么还不来。
......
巫真背靠冷硬的门,抱着头,乌黑齐腰秀发把她整个人笼罩在千丝万缕的黑线中。她良久的静默着。
她站起来,拨开覆盖在脸上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像是惊异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种境地。她自己可从来不是只会等待救援的人。
赤脚走到梳妆台前,用梳子一下又一下梳头,全部头发理顺之后,她把它们全部盘起来,她的手心是冷的,头发触手冰凉滑顺,泛着华泽的柔光。
镜子里的她是整洁的,镇定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辫子像条蜿蜒的大黑蛇温顺的盘在她头上,搭在秀丽的额角,单只看秀发,就非常的美丽。
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得逃跑。夏洛克是不可靠的,所有人都是不可靠的。她得靠自己。
但,不能只靠自己,她个人的力量不足以与优斯塔斯抗衡。
......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
巫真不慌不忙起床,昨天晚上她睡得出乎意料的好。今天精神堪称饱满;怀着一个好心情,她起床去开门。
叩叩叩。
狄伦再次敲响门,巫真立即就开了门,她看了看门外,确定有门铃的按钮,然后按了按,确定按钮没有坏。
狄伦闻弦知雅意,立即就一副讨好的笑容说:“我怕门铃响得太大吵醒你了嘛。”
巫真点头:“谢谢。”结果没差,反正她总是要被吵醒。
狄伦见她好心情,自己也愉快几分,昨天晚上马里奥还是没通关,他通宵玩了一夜。眼睛里布满血丝,精神居然还不错,只是脑袋里想不了任何事情,自己无知无觉的。
“优斯塔斯要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是礼物,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说他等不及要你看到了。”
“是吗。”巫真的劲头不大,淡淡回复:“等我一下,我梳洗好就去。”
狄伦笑道:“好,你快一点。”
屋内自带洗手间,十几分钟之后,她梳洗好出来。狄伦靠着墙壁在玩手机,咕噜道:“这关我怎么都过不了。”
巫真凑近看了一下,对于他玩马里奥这种老版游戏不是很震惊。淡淡道:“这关我玩过,很简单。”
“是吗。”狄伦很不服气,把手机递给她:“那你试试。”
巫真回绝他:“不试,赢了我有什么好处。”
狄伦带着她走到餐厅,哈德里早早的等待在餐桌上,乖乖的坐着,一声不发。罗涤站在她身后,是个寸步不离尽职尽责的保镖。
狄伦替巫真拉开座椅,自己坐在她下首座椅。
“现在我真觉得我就是一个全职保姆。”
巫真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
“你?”如果她没记错,而且他也没有隐藏身份的话,狄伦的职业,不是外科医生吗?
狄伦受到了打击:“我不至于连保姆都不合格吧?”
巫真:“我见证了一个外科医生的堕落过程。”
哈德里坐在巫真对面,对侍者说:“可以开饭了。”
菜品如流水般的上桌。主餐是全麦面包配红酒,高级熏培根配鸡蛋奶酪,玫瑰红的甜菜汤,新鲜鲜红浆果。哈德里面前没有红酒,她喝牛奶。
巫真不习惯一大早就喝酒,事实上她没有任何喝酒的习惯,她招来侍者。
“请给我换成牛奶。”
狄伦立即就笑出声,捏着嗓子说:“小孩子吗?麻麻,我不能喝酒,请给我换成甜甜的牛奶,因为我是未成年人。你真的有二十多岁?不可思议!”
巫真想起来以前和安娜贝尔一群朋友进酒吧被查身份证的悲惨经历。停下切盘子里的鸡蛋的餐刀,默默从丹田里提起一口气准备反击。
狄伦看见她放下餐刀立即就老实了,乖乖的切着培根,巫真瞪着他,他纯纯的眨着眼睛的看着她。
巫真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她做什么事都要看时机,立即就感觉自己失了反击的机会。
四个字:大势已去。
江湖吵架规矩,这时候再反击他尽可以说她无理取闹,他已经稳稳站在道德高地——因为他“老实”了。
狄伦内心笑得畅快,表面尽管抿着嘴笑,拿着餐刀切餐盘里的培根,怎么切怎么高兴。
巫真暗搓搓的憋着一口气,吃完了早餐。
哈德里时而眨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她小嘴上沾了一圈牛奶。罗涤抽出纸巾,仔细地替她擦嘴。
巫真瞥了他们一眼,与罗涤眼神对上,一瞬间移开。
巫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担任哈德里的保镖,她并不愿意罗涤搅进这趟浑水。
罗涤很想抓住巫真问个明白,只是他们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独处,巫真好像是被作为俘虏抓进来的,优斯塔斯警觉性太高,他不敢轻易冒险。
看来只能从哈德里身上下手。
他轻轻拍了拍哈德里的背,用眼神暗示她,鼓励她勇敢上前搭话。
哈德里接收到罗涤的目光,小手攥成拳头。态度期期艾艾。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导致巫真落到这步田地,不怎么敢再次和她说话。
“那个,真,你,你最近过的好吗?”
巫真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哈德里居然主动和人搭话,内心有点小激动。
“我最近很好,嗯,非常好。”
“我能和你一起逛街吗?”
巫真觉得自己在做梦,哈德里,逛街?要知道她患有自闭症,现在知道是优斯塔斯迫害的她,她本来可以是个健康的小孩子。
她从接手哈德里开始,就一直期待她跨出与人交流,融入大众的一步,现在等到了,而且这一步简直是巨人的一步。
巫真欣喜到不知所措。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逛街?”
“吃完就去。”
狄伦放下餐刀:“不不,不行,你这几天的行程有安排。等会你还要和我去揭开优斯塔斯的礼物,如果你不去,他会生气的。”
哈德里立即警觉道:“优斯塔斯不要生气,我们不去了。”
狄伦非常满意她的懂事,安抚哈德里说:“乖。”哈德里害羞的低头。
狄伦转头看向巫真,温柔说:“乖。”
巫真想优雅的给他一拳。